“莘莘,明天回来是吧?回来以后跟妈去一趟医院,你表弟跳江了。”
这是她接到张若梅电话听到的第一句,沉重的口吻和周围过于安静的环境让段莘莘差点没喘过气来。
她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,或者胡乱答应了什么,回过神来以后电话已经挂掉了,她低头看着手机里的通话记录,眼前一阵发晕。
再抬头时,又对上一双沉痛的眼睛,如同另一道雷劈在她身上。
她看着那双眼,满眼满眼写着惨痛不堪,像一朵枯萎的花,脆弱又孤零零的垂下,濒死时还在苦苦等待一场雨。
而另一边,花也同样面临死亡。
她被两边的灵魂撕扯着,谁也不让谁,拽得她恨不得分裂两半,又嘶吼为什么如雷轰顶的事总要铺天盖地一起来。
与他沉默对视半分钟后,段莘莘转身大步朝空地奔跑。
总要做选择,但这一世她曾发过誓,段逸轩不能死!
纵然她清楚的很,自己这一走,将永远改变什么。
“怎么这么着急?”章秋在帐篷里一边问一边帮她收拾东西。
段莘莘手都是发颤的,胡乱把东西一股脑塞进背包里,提着气让自己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哽咽,却无法把一句话连贯着说出来,“我家里,出事了。”
“啊,”章秋愣了愣不知道该说什么,“那,你怎么回去?和老师说过了吗?”
“说过了,”她迅速抓起自己的水杯,不料手抖没拿稳,杯子摔在地上,剩下的半杯水流了满地,“对…对不起。”
她也不知道在和谁道歉,扯过旁边的东西就擦,一看发现是章秋的睡衣,又拿起来放到一边,想了想又拿在手里,看着上面湿乎乎的水渍脑子一片混乱。
“对不起,我帮你拧干不对,我帮你洗…”
“你快别管这些了,”章秋拿过睡衣扔在一边,把地上水擦干以后将水杯塞进她包里,“快走吧,老师估计在下山口等着了。”
段莘莘拎起包就往外跑,身后章秋都没来得及说一句送她。
已经不记得是怎样让老师送上车,混乱如浆糊的脑子清醒过来的时候,偌大的大巴车上只有零星几个人,安静如奇。
段莘莘看了眼手机,除了张若梅的几句语音以外再无其他,她余光扫了眼置顶的头像,两人的对话停留在今日上午她问他在哪里,他没回。
到了医院时已经临近天黑,走廊里寂静无声,只远远听到有女人在低声哭泣,她拐了个弯,看到大伯和伯母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,张若梅在旁边站着,一边安抚一边低声说着什么。
记忆像毫无预兆的洪水一瞬间涌出,占满了她的大脑。
“我就说别让他学什么奥数!你就巴不得自己没儿子是吗!”
“什么叫我巴不得没儿子?那逸轩不是我亲儿子吗!让他学奥数还能是害他?!”
“奥数奥数奥数!你就知道奥数!那东西他就不愿意学,你非逼他!有你这样的父亲?!”
前世走廊里永无止境的争吵一帧一帧浮现,与眼前的一切重合,融合,让段莘莘连路都走不稳。
一模一样,先进ICU,几天之后突然宣布死亡。
这无疑不是在告诉她,就算重新来过,也根本改变不了什么。
张若梅发现了她,“你怎么回来了?不是明天才...”
“妈,”段莘莘忍住嗓子眼的哽咽,“我弟,他没事吧。”
张若梅看了眼椅子上不断叹气的两人,把她拉到一边,“今早上才从水里捞起来,这会儿刚做完手术,你伯母差点没当场晕过去。”
“所以,”她不断深呼吸,可眼尾还是泛了红,“是因为什么呢?”
“有一年过年咱们不是全家聚一起吃饭来着吗,就聊起隔壁副局长家的儿子学习特别好,还在学奥数,你大伯听了以后就非得也让你表弟学,哎...真不明白把孩子逼那么紧干什么呀。”
奥数,又是奥数。
“你回家去吧,ICU也不让探望,这儿你帮不上忙。”
“妈,”她拉住张若梅的手,声音终于忍不住的发颤,“弟弟会没事吗?”
张若梅心里难受的紧,用手抹了抹她的眼睛,“不哭,会没事的。”
“他会死吗?”她带着哭腔问出口,眼泪像关不上的水龙头,哗哗往外流。
张若梅眼睛也红了,摇摇头,“不会,不是已经做完手术了吗。”
“可他跳江了,”段莘莘泪水不断往外涌,“他要真想活,怎么会跳呢。”
张若梅不知该说什么好,沉默着掏出纸巾为女儿擦着眼泪。
段莘莘只好回了家,张若梅留下安抚着二人,段军出差去了又回不来,她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回了家,一夜未眠。
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清晨,她从床上坐起来想给自己弄点东西吃,就接到张若梅的电话。
人没了。
耗时七个小时的手术也没能把人救回来。
段莘莘赶到医院时,盖着白布的尸体正被一群白大褂从病房推出来,走廊里响彻了伯母的哭喊。
她一步一步走过去,看着瘦弱的身体被推走,与记忆完全重合。
天空一下子暗了下来。
大家乱作一团,没人看见她,于是她转身出了医院。
她从没想过会见证一个人的死亡两次,对方还是她的亲表弟。
好像下雨了,街上湿漉漉一片,小水坑一个接一个出现。
她淋雨沿着路盲目的往前走,雨水很快打湿了全身,睫毛上也落了湿润,有些看不清眼前。
不知不觉就到了桥边,她反应过来,是从小到大每次上学放学都要经过的这座桥,是她的表弟段逸轩跳下去的这座桥。
往下看,是浑浊不堪的黄色江水,江面还在被风吹着流动,空气中弥漫着雨天特有的泥土气味,一条江蜿蜒着横在整座城市中间,一眼望不到头。
段莘莘不知道这条江的尽头在哪里,所以…
“要去哪里找到你呢?”她趴在栏杆处,双眼没有聚焦,喃喃着。
“你看,”她抬头,尽管雨水砸进了眼睛里也没有眨眼,混着眼泪流出,“连老天都在为你难过。”
“姐姐也不会游泳,小时候跟着爸妈去游泳馆不小心掉进去了,呛了好几口水,一整天肚子都是凉的,阿轩,你肚子凉不凉?”
“你看我们这一家子,我跳楼,你跳江,反正是就不选一个留有完整全尸的死法,是不是想以后吓一吓人们?你怎么还这么调皮呀。”
她沉默了,像是没什么力气说话,缓了一会儿后又轻轻道:“阿轩,一路走好。姐姐本来是可以去接你的,可现在姐姐过不去,你在那边要天天开心啊。”
身后的车一辆接一辆路过,没人因为看见她而减速,路面的水一次次飞溅到她身上,她也没理。
过了会儿她回头,带有泥点的水花这下直接溅到她脸上,她抬手擦了擦,“你看,人们都好坏啊。”
为什么死的不是他们呢。
天空一声响雷炸开,段莘莘吓得缩了缩肩膀,却好像被抽干了力气般慢慢蹲到地上,又慢慢跪在地上,水顺着脸颊往下流,分不清是雨还是泪。
又一声雷划破天空。
她终于忍不住扯着喉咙嘶吼:“啊啊啊啊啊啊!!!!!——”
然后迅速站了起来,脚踩在栏杆上冲着破涛汹涌的大江呐喊:“为什么!你让我活第二次的意义是什么!我什么都改变不了!你为什么还要让我活!!!”
路过的行人纷纷打量,却没有一个敢上前去阻拦。
世界多可笑。
段莘莘觉得悲哀,她的苦,她的伤痛,无人知晓,无人可知晓。
章秋已经接连打了几十个电话,终于接通的时候,已经是三天后的晚上。
“你可算接电话了!这几天你没来学校担心死我了,到底怎么了?家里出了什么大事情了吗?我让张阳学长去问盛向予学长,他说你们两人吵架了。”
段莘莘把手机开免提放到一边,提笔不停。
章秋等了半天没人回应,“喂?莘子你没事吧?莘子?你有没有事啊?我去看看你吧?”
段莘莘笔停了一下,喉咙里憋出两个字,“没事。”
章秋愣了。
“你…不是,”她把音量调到最大,生怕是自己听错了,“你嗓子怎么回事儿?怎么哑成这样?”
段莘莘拿起手机放到耳边,继续用沙哑的声音回答,“小感冒,几天就好了。”
手机传来呼啦呼啦的风声,像是被人强行夺过了手机,紧接着传来一个男声,“扯吧!感冒能把嗓子弄成那样?”
她皱了皱眉,听出来了是张阳。
“段莘莘,你家里有什么事跟我们说啊,是不是因为阿予?你俩真是一个比一个操心。”
她又把免提开了,平静的口吻问出口,“他怎么了。”
“还能怎么,约出来玩总心不在焉呗,跟个炮仗似的,稍微看谁不顺眼就上去动手,拦都拦不住,哦对了,他最近搬家了,这事儿你知道吗?”
“不知道。”
“没跟你说?”张阳无奈,“你俩到底怎么了?因为什么事儿吵架啊?”
“张阳,”段莘莘紧紧握着笔杆,另一只手也捏成了拳头,“你告诉他,如果不考一中,他这辈子都别想再见我。”
她按了挂断键。
张阳把手机递给章秋,“得,都是祖宗。”
“那怎么办啊?莘子嗓子成了那样,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来是她的声音,一开始我还以为我打错了呢。”
“你看看她去吧,我也得去找一趟阿予。”
“盛向予学长搬家了吗?”
“嗯,”张阳倚在走廊的教室窗边,“搬到他原来的家了,就市中心那片别墅区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谁知道啊,他也没说,估计想远离些什么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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